雪莉•陈（Sherry Chen）

       2014年10月20日，雪莉•陈（Sherry Chen）开车前往俄亥俄州威明顿市国家气象局上班，一切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但当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后门随即打开，走进了6个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他们指控陈窃取美国水坝信息，并与中国一高级官员秘密会面。

       5月9日，《纽约时报》发表一篇文章，关注了这名华裔科学家在美国被误当作间谍的事件。

       文章写道，今年59岁的雪莉•陈是一名华裔水文学家，在中国出生，后加入美国籍。曾经获得政府嘉奖的她被指控是中国间谍，随即被逮捕，并被告知将面临25年监禁以及100万美元的罚款。

       这次飞来横祸让陈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她失去了经济来源，在中国的家人四处凑钱为她缴纳保释金。陈的朋友和同事很担心因此事受到牵连。当地媒体蹲守在她家门口，准备曝光这个“外国间谍”。陈说：“那时我吃不下睡不着，每天只有哭。”

       然而事发5个月之后，美国检方突然撤销了对雪莉•陈的所有指控。

       美国俄亥俄州南部行政区发言人表示，撤销对陈的指控旨在保持公诉的严谨。去年，美国司法部共提起400个诉讼，其中撤销13个。文章称，美国检方拒绝对案件进行评论，但是美国执法部门对商业间谍案的处理似乎越发不理性。

       “过去几年里，美国政府不断警告中国黑客和间谍正在窃取商业机密和其他秘密情报。甚至有一种说法称，美国只有两种公司：一种是已经被中国间谍入侵过的公司，另一种是被中国间谍入侵了还没发觉的公司。”文章写道，2013年，美国总统奥巴马颁布新措施抵御信息盗窃。之后，针对此类案件的调查和检控变得异常严苛。2013年美国司法部根据经济间谍法提起的诉讼比前一年高出30%左右。有美国官方文件显示，此类案件中有一半以上与中国有关。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检方将矛头指向了陈。

       前联邦检察官多伦（Peter J. Toren）在分析陈案时表示：“被告有中国背景，再加上检方发现了一点证据显示此人可能在帮助中国政府。但是很明显，里面带有‘红色恐怖’和种族主义的成分。”担任检察官时，多伦专门负责网络犯罪和商业间谍案件的调查和诉讼。

       但事实上，从陈和她的同事的陈述，以及她的个人财产证明、私人邮件等文件中，美国检方并没有找到陈窃取机密信息的证据。

好心办“坏事”

       文章介绍，雪莉·陈出生在北京，一直以来从事工程方面的工作。她的舅舅曾建议她去建筑设计院谋职，但她却对无形的大气和水更感兴趣：“你无法用肉眼看到它们。它们是极其复杂的存在，我觉得这非常有趣。”

       陈曾在北京高校进修水文学，婚后赴美国内布拉斯加州大学（the University of Nebraska）学习水资源和气候学。1997年，她加入美国籍。2007年加入俄亥俄州气象局工作。

       陈和她的丈夫住在一座工作单位附近的平层小屋里，过着平淡而安逸的生活。

       当问及她的家庭和爱好时，陈不过寥寥几句。但是说到水流和俄亥俄河时，她却可以侃侃而谈，甚至说上几个小时。之前，陈还专门为防止俄亥俄河泛滥开发了一款预测模型。该模型不仅能持续收集水位和降雨量的数据，还能根据水流量控制水坝闭合。

       陈对数据精准度有执着的追求。由于常年操作计算机，她的右手患上了腕管综合征。陈在气象局的上司亚当斯（Thomas Adams）说，她对数据的痴迷使她十分适合这份工作。

       他表示，“雪莉做事严谨，连细节都处理得十分精准，这对我们的工作十分重要”, 就算是1英寸的误差就能导致水坝限流失败。

       每年陈都会回北京探亲，这也是本次事件的导火线。她的侄子告诉《纽约时报》，2012年陈回国期间，他的未来岳父曾因水管收费问题与当地干部产生纠纷。

       她的侄子表示，水利部一位高官是陈的大学同学，当时自己联系了陈，希望能让那位高官帮忙。陈一开始不是很情愿，但是最后还是去联系了。

       那位官员与陈进行了15分钟的会面，并答应帮忙协调。随后，这位官员提起他正在为一些老化的水库维修准备资金，很好奇类似的项目在美国要花费多少钱。

       陈表示，这不过是随口一问，但是她也不知道答案。就像中国所有水文学专业的学生一样，陈很熟悉各种水利项目所需的经费。但是，对于在美国的项目，陈知道的比较有限。

       “作为一个对细节有极致追求的人，陈无法就这么忽略这个问题。”文章称，回到美国后，陈试图寻找答案。她曾给那位水利部官员发去一系列相关的网站，但是与他提出的问题没有直接关系。

       后来，陈又曾求教美国陆军工程部队（the water management division at the Army Corps of Engineers）水利管理部门负责人李（Deborah H. Lee）。陈和李曾共事多年。

       邮件显示，李将自己部门的网站发给陈作为参考，并表示如果那位中国官员还有其他问题可以直接和她联系。

       然而，李随即将她们的邮件记录上报给美国商务部安保人员，并写道：“我认为有人正在全面搜集美国军方的水利控制系统的信息为外国谋利。”

       李拒绝为发送这份邮件的动机做出解释。去年9月，李离开美国陆军工程部队，进入国家海洋大气管理局（the National Oceanic Atmospheric Administration）供职。国家海洋大气管理局发言人表示不会针对个人行为做出评论。

       《纽约时报》指出，从陈与那位水利部官员的邮件往来中可以看出，那位官员并没有要雇佣陈的意思。在陈发出第一封邮件一个礼拜之后，那位官员才做出回复：“雪莉你好！邮件已收到，非常感谢。”第二封邮件更加简短：“非常感谢！”

       陈表示，她也不清楚那位官员是否帮助了她侄子的岳父，也没有从她侄子那里听到任何后续信息。至今，那位官员没有对此事做出回复。
       但是，为了寻找答案，陈曾浏览了国家大坝数据库（the National Inventory of Dams database）。该数据库由美国陆军工程部队运营，并对美国政府工作人员和部分拥有资格证的美国公民开放。其中只有小部分对美国政府工作人员开放。

       陈属于国家公务人员，可以使用该数据库。但是，陈没有登录密码。所以，陈向她的同事戴维斯（Ray Davis）求助。戴维斯随即将密码发送给陈和其他办公室同事。然而，陈并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只是下载了一些与她的预测系统有关的数据。

       当调查人员盘问戴维斯的时候，他表示他不记得曾给陈提供密码。陈也表示，她不记得曾收到过密码。笔录显示，他们都不认为有操作不当的地方。

       但是，这个密码成为了调查人员关注的焦点。陈表示，曾有两名商务部调查人员花了近7个小时盘问她密码和与那位中国官员会面的事。

       当被问及她最后一次与那位官员见面的时候，陈表示是2011年5月。

       2013年6月，陈与丈夫回中国探访父母。期间，她的父亲不幸因病去世。在她回到美国几天之后，商务部的调查人员前往她的工作地点进行调查。经过长时间的调查，美国联邦调查局将美国陆军工程部列为“中国商业间谍的受害者”。

       2014年9月，陈与她的丈夫被拦截在从北京飞往美国纽瓦克的航班上。他们的行李被搜查，为此航班延误了1个小时。

       2014年10月，陈被捕。在法庭上，陈被判4项重罪，包括非法从政府数据库下载国家重点设施的数据，以及提供不实证词。

       被释放以后，网络上到处是陈的名字。当地媒体纷纷对陈与中国高官会面的事进行报道。

       陈表示，那是一个噩梦。华盛顿一家法律游说公司合伙人博登泽格（Peter R. Zeidenberg）曾声称，他相信政府是因为她用了同事的密码登录数据库，而非她的同事给了她密码，才去调查。（提供密码的戴维斯和其他同事都拒绝为此做出评论）

       陈的同事亚当斯表示，陈的中国背景对此案有很大影响，“如果欧洲裔的职员借了同事的密码，他们最多会说‘下次别这样了’，这就是政府对她辛苦工作的回报。真是丢脸！”

       博登泽格曾要求和俄亥俄州两位公诉人会面。博登泽格说：“如果她真的是间谍，那她为什么会敢直接和她的同事说，我见了个中国官员，这些是他想知道的事。为什么她通过邮件要密码呢？”

       博登泽格表示，两位公诉人采纳了他的质疑。在他们会面之后，检方取消了对陈的指控。

到处都是间谍？

       《纽约时报》指出，陈案的发生与美国大规模打击中国商业间谍的背景紧密相关。根据美国联邦调查局去年的报告显示，美国对商业机密盗窃事件立案数量已创下新纪录，从2009年到2013年，此类案件增加了60%。

       2013年，美国司法部长霍德（Eric H. Holder Jr.）表示，司法部还将调查更多的商业间谍案。2014年，司法部对5名中国军方官员提起诉讼。

       在美国境内，检方在指控中国公民偷取杂交种子的案件中呼吁成立《外国情报监听法》（the Foreign Intelligence Surveillance Act）。除了一般监禁以外，政府还利用一项秘密的外国情报监听许可来监视被告人的信件、邮件、手机通话，甚至在被告人的车上安装定位器和监听设备。

       前计算机犯罪检察官拉施表示，“如果你觉得到处就是间谍的话，那么你在哪都能找到间谍。”

       陈说，拿到美国身份的时刻是她最骄傲的时刻。她曾向记者细数她得到的荣誉，但是当回忆调查人员当着她同事的面给她戴上手铐时，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表示，希望能重回工作岗位，“我知道他们这么对我不公平，但是我为我的工作感到骄傲。我的测算模型十分重要。并且，我想念我的工作，想念我的同事。那是我的生活。”

       目前，陈的工资和津贴发放已经恢复正常。现在她正等待美国商务部就是否允许她回去工作做出决定。

       当被问及是否愿意陈回去工作，她的上司亚当斯说，“我希望她尽快回来。但是另一方面，我又希望她别回来。这件事之后，她应该清楚美国政府心里的那只鬼一直都在。”（转自 译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