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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皮:川普上台是因为美国不再伟大
By 世界和我的笔
Tag:
川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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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
01/24/2017
不是唐纳德 · 川普分裂了这个国家,这个国家已经分裂了很久。 ——Rev. Franklin Graham (葛福临牧师) 被议论已久的川普就职仪式终于来到了。历史以她自己的计划翻到了下一页。 八年前,奥巴马的就职仪式几乎是美国的全民盛典。这个国家的许多人,有着不同肤色﹑性别﹑年龄﹑经济收入﹑文化背景﹑宗教信仰或政治倾向的人们,欢呼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一个多世纪以前是奴隶的﹑半个世纪以前仍饱受歧视的黑人,这一天成了美国总统。 那一天许多美国人流下了热泪:这是美国的骄傲。在那一天,有无数美国人比以往更相信美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然而八年后的今天,我们看到了一位完全不一样的总统。同时我们也看到了,不一样的人民,不一样美国。 有一个几乎无人注意的小事,也许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今天的美国和她的人民和她的总统。1月17日,在川普就职仪式前三天,一个来自加利福尼亚的中年白人男性,在首都华盛顿的川普国际酒店前,引火自焚。他点燃自己后,高喊数遍“川普”;不过这位自焚者迅速改变了主意,倒地扑灭了自己身上的火,只受了极轻的伤。 事后这位自焚者告诉警察:“我试图自焚抗议。抗议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是我们选出的这个人,完全没有能力尊重美国宪法。”("I was trying to light myself on fire as an act of protest。Protesting the fact that we've elected someone who is completely incapable of respecting the Constitu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也许很多人对这位自焚者的行为不以为然。但在一个细节上,我们不得不对这位自焚者起敬:这个细节是,他说他抗议的是“事实”(fact)。尽管这个事实令他痛心疾首,无法接受,以至于决定自焚,但他没有否认这是一个事实,而不是俄罗斯或假新闻制造出来的幻象。 这个事实照他的说法是,美国有近一半的选民,选举了一位他认为没有能力尊重宪法的总统。但也许更符合事实的说法是:美国近一半的选民,选举了一位另一半人民很难接受的总统。这是事实。我们可以一万遍地争吵哪一条是假新闻哪一条不是,一万遍地争吵川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万遍地争吵川普到底会把美国引向何方。但我们无法否认川普当选了这个事实,不管我们多么不情愿。 不情愿川普当选的人包括现任总统﹑所有活着的美国总统﹑天主教教皇﹑民主党﹑共和党精英﹑一大波诺贝尔奖得主﹑硅谷﹑华尔街财阀﹑几乎所有媒体,好莱坞﹑摇滚歌手﹑民歌歌手,体育明星﹑时装设计师﹑女权运动领袖﹑绿色环保领袖,世界和平领袖﹑文学家﹑艺术家﹑经济学家﹑历史学家﹑统计学家﹑算命家﹑星象学家……以及你能想象的一切有钱的﹑有名的﹑有成就的﹑有道德的,有思想的,都站到了川普的对面。 也许美国的一半人最不能接受的,不是川普是一个恶棍,也不是川普作为一个恶棍居然不屑于掩饰自己是一个恶棍,而是这个恶棍居然被美国另一半人接受,而且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在11月8日晚上你上床睡觉的时候(如果你那一夜象平常一样去睡觉),美国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国;而第二天早晨起来,你看到的是大地震后的地貌,一场席卷整个美国的大地震。美国作家,政治论坛资深撰稿人Joe Klein这一天在《时代》杂志上写道: “美国的整个建制轰然崩塌了。作为它的一个成员,我现在在瓦砾下写这篇文章,所以我的视野可能非常局限。” 也许连川普都被震惊了。因为这位被人们称为大臭嘴﹑老疯子﹑自恋狂﹑多动症,确实也经常半夜三点在推特上和人打口水仗的家伙,那一夜出奇地安静。人震惊之后可能有许多表现,其中之一是反常:据说一贯优雅的希拉里那天夜里败选之后,没有那么优雅,至少没有足够优雅到可以出来见一见陪伴她一年多的,那天等她到夜里两点的数千粉丝们;而老疯子川普,那一夜居然文明而收敛,后来胜选演讲时,一反常态地没有了手舞足蹈和攻击和自吹自擂。 相信很多美国人都被深深的震惊了。但最最让人震惊的,不仅是耸入云宵的政治大厦变成废墟;而是在美国这片美丽的土地的中央,我们突然看到一条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是的,这太像一场大地震。但没有一个大震荡是一夜之间可以成就的,我们感到地震的突然,是因为很多东西我们看不到或没有去看。如果我们一直在仔细地看,仔细地想,我们也许不会忽略这样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就是:美国不再伟大。 川普的讲话风格是直接明了,不加掩饰。这是一半人深恶痛绝的地方,也是另一半人觉得特别解气的地方。但这次川普最最重要的信息,也是因为传达了它才使川普胜选的信息,不是直接说出来的。川普说的是“让美国重新伟大”,这句话中最重要的信息其实是:美国不再伟大。 其实就在不久以前,就在三十年前,美国还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事实上在二十世纪80年代,美国大概迎来了她的顶峰。那个时期发生了让美国真正骄傲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冷战以柏林墙倒掉而告结束。这不仅是美国的胜利,而且是整个西方的胜利,它甚至是墙那边的人民的胜利——他们用文明自由和平,战胜了野蛮专制暴力。第二件事是:信息革命。美国是工业发达的国家,但工业革命始于英国,而这一次信息革命的发源地是美国,美国从此可以再不怀疑她对世界文明的贡献。 在美国和西方自豪地欢呼他们的胜利的时候,墙那面的政治家们在仔细地总结教训:他们意识到到,彻底地忽略民众的诉求是危险的,尤其是忽略民众经济的诉求。所以,他们选择了尽量回避意识形态而迅速发展经济。公平地说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成功了,至少在二三十年内他们避免了被迅速击垮。 当中国热切地向美国敞开经济大门时,美国同样热切地敞开了自己经济的大门。整个美国都无法拒绝中国廉价劳动力:中国的农民工替美国造服装和手机和塑料玩具,美国普通人民欢欢喜喜地享受前所未有的﹑廉价的物质丰富。 很多人都相信,在过去的三十年里,美国和中国都经历了巨大的物质繁荣。但不同的是,许多人,包括许多中国人,都相信中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中国人代价是农民工的血汗,有毒的土地,污染的水和雾霾,还有贫富差别的代价,贪腐带来的全民道德的代价…… 但很少有人看到美国为此付出的代价。似乎美国付出的唯一代价是印刷美元和发行国债。只有少数美国人思考过: 美国三十年究竟失去了什么? 美国失去了工作。冷战的胜利基本摧毁了国家之间的阻隔,资本﹑劳动力﹑技术和信息任意流动,而几乎没有一个投资者和产业运作人能抗拒中国和其它国家廉价和相对优质的劳动力,所以美国的制造业迅速缩减。与此同时,信息革命带来的自动化,又削减掉一大批手工工作;再有,美国对绿色的信仰,关闭了大量煤矿石油工作;还有,因为冷战的结束,国防工业的相关的工作也在消失。 但是,我们失去的似乎是那些不太重要的﹑不太体面的工作,在不太为人所知的地方。硅谷依然欣欣向荣,华尔街依然热火朝天。硅谷和华尔街,它们的繁荣不就是美国的繁荣吗?所以华盛顿依然歌舞升平,所以好莱坞依然娱乐至死。 大选后不久,美国一位普通的大学生,写她夏天和父亲一起送妹妹去宾夕法尼亚州参加足球联赛时的所见: 破败的房屋,关了门的酒吧和餐馆,人家门前草地上的汽车废件,倾斜的门廊下几把塑料椅子。没有商场,没有奥特莱斯,连沃尔玛也没有,只看见一个“一美元店”和几家快倒闭的旧货店。几乎每个小镇都可以看到废弃的工厂…… 开车的父亲指着一家门前支持川普标语 —— 被荒草包围的标语,对我说:“这是川普的地盘,孩子”。 美国失去了教育。冷战时期苏联曾一度在航天等技术上领先,紧张之际美国曾反省美国教育的缺陷,尤其数理教育的缺陷。美国一度在中学和大学里开始加强数理课程。但共产主义垮台之后,美国这种危机感迅速消失。同时,全球化不仅给美国带来廉价产品,同时给美国带来技术移民。看看今天的硅谷,看看美国两岸﹑甚至中西部的技术公司,技术人员里有多少亚洲面孔?有人说这是多元化(diversity)的胜利;有人却说多元化的还不够,希望技术人员里看到更多的黑人和西班牙裔的面孔。 不,这不是胜利,这是失败,美国教育的失败。大选后,美国电台NPR到俄亥俄州采访,这次川普赢了摇摆州俄亥俄。在小城戴顿(Dayton),NPR和选民们谈感受。戴顿是美国赖特-帕特森空军基地所在地。城里曾有大量和空军相关的工作。冷战后美国空军研究经费渐减,戴顿的工作也渐渐消失。在采访中,人们抱怨最多的,是没有工作。其实,随着自动化和信息化,戴顿也有一些新的工作在产生。然而,被采访的一位妇女说: “这些工作我们没法做,我们学不会。” 教育的落后的恶果可以是致命的,但不幸的是它通常在10年,20年,30年后才显现出来。所以美国少有政治家真正关心教育。奥巴马质问学校的问题是:为什么黑人男生比其他学生更经常受到纪律处分?听起来如果没有种族歧视,黑人男生应该和亚洲女生受到同样比例的纪律处分。NPR电台在大选前报道一个学校如何开展“反种族主义教育”,学区的负责人一致认为“反种族主义教育”非常重要,“和数学教育一样重要”。里纽约市长白思豪热衷于办免费幼儿班;但他是否知道,纽约80%的公立高中毕业生,不具有基本的读写和算术能力!今晚白思豪到川普大楼抗议川普就职美国总统,他豪情满怀,信心百倍,因为他知道80%不具备基本能力的﹑将来可能找不到工作的﹑可能被社会抛弃的人,永远不会为他们没有得到的教育向他抗议——因为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失去的是什么。 美国失去了人民可以信任的政府。上面那篇女大学生宾州见闻最后说:那些被美国忘记的人,就是是投票川普的人。也许他们不完全赞同川普,也许他们不确信川普将来会帮助他们。他们投票川普,是因为川普来这里听他们绝望的声音。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呼唤着帮助,但他们求救的声音,淹没在我们响亮的口号之中 …… 美国政府的口号越来越响亮。当三十年前有些国家的政府似乎懂得了意识形态无法代替经济时,美国好像从未失去对政治口号的热情。但我们似乎忘了,政府的责任不仅仅是喊口号和竞选。是的,美国的官员没有贪污,当世界上有些国家的政府官员无声地忙着把纳税人的钱装进自己的腰包或离岸公司时,我们的政府官员只是高声地忙着把纳税人的钱花得花团锦簇。 但官员没有贪污是否等于这个国家的没有开始腐败?笔者有一位医生朋友,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有一天正准备下班来了一位西班牙裔妇女看病,这位西班牙裔妇女不会讲英语,于是这位医生忙不迭地到处找翻译,等找好了翻译看好病已经很晚了,医生错过了接自己儿子的时间,只好打电话向邻居求助。临走前医生才知道这位西班牙裔妇女其实有一位会讲英语的儿子和她同住,医生问妇女:“你儿子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来?”妇女说:“哦,他有事。”医生很想对这位妇女说:你儿子有事没有陪你来,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儿子没有陪你来,所以我不能接我自己的儿子?你也许没有时间学英语,你知不知道你没有时间学英语,就有纳税人要工作更长时间交税替你雇翻译? 有些问题不那么容易,譬如该不该有国家强制的医保?企业税率应该是15%还是35%?我们需要不需要在墨西哥边境建筑一道墙?当政府认为这些很难的问题很简单的时候;当我们的总统相信决定答案的是政治是否正确而不是民众是否能够承受的时候;当人们相信这些问题的不同回答代表着爱与贪婪﹑包容与歧视﹑善与恶,所以在讨论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抢登道德制高点的时候,那就是一个民族腐败的开始。 我们大可以重抄中世纪的捉巫术,宣称希特勒的化身已来到了白宫,我们还可以一遍遍地背诵馬丁 · 內莫勒 (Martin Niemöller)的诗句:“最初纳粹来抓社会主义者……,当他们来抓我时,已经没有人能够替我说话”;但我们是否知道,远在纳粹来抓社会主义者之前,德国的灾难就已经开始了? 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德国经历了魏玛共和国的黄金时代,全球化给德国带来了经济繁荣。因一战和《凡尔赛条约》受重创的德国,引进了美国大量资本,同时,德国的工业产品大量出口美国。魏玛黄金时代,经济兴旺,文化多元,社会福利兴起,人民友爱文明。 然而,大萧条袭击美国之后,美国迅速撤离在德国的资本,迅速缩减德国的进口。没有了美国资本和美国市场的德国经济,分崩离析。1932年的工业产值,不到1929年的60%,银行倒闭,失业率超过1/3,年轻人几乎全部失业,而失业的人领不到福利,因为国家没有了税收…… 年轻的男子卖鞋带﹑乞讨﹑偷窃;孩子们挨饿和死于营养不良……。 希特勒是恶魔中的恶魔,当时的德国,很可能可以避免希特勒;但不容易想象,德国在那样的灾难之中,可以避免所有的恶魔。 当然,美国今天没有那么可怕,远远没有。这也就是为什么,美国只有一半人选了川普。依然兴旺的沿海和已经衰落的内地之间,有一道鸿沟把红土地和蓝土地隔开。 美国象一个站在海里的巨人,她一半泡在咸涩的水中,另一半依旧在仰望蓝天。 当我们惊呼民主制度居然替美国选上了一个恶棍甚至魔鬼时,我们其实应该深深感谢美国国父替我们创立的这个民主制度。这个民主制度不能保证美国人民团结一致;它也不能保证政府当好人民的公仆;但民主制度至少基本保证了:当这个国家的一半公民感到疼痛时,疼痛不可能再被彻底忽略。 当我们一半人在仰望蓝天或仰望星空时,另一半人把川普推上了白宫,他们明白无误地告诉你,美国已经发生了什么,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看到,愿意不愿意承认。 【作者简介】子皮,毕业于北大物理系,巴黎大学博士。现居美国从事金融量化分析工作。近两年谋生之余,有时读写。作品发表于电子平台及《青年作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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